在量化宽松政策下，新印制的美元大量流入新兴市场经济体，导致后者价格飙升，通胀问题严峻，而美国和欧洲则深受超低通胀困扰，推动价格上涨、避免滑入通缩泥潭已成为发达经济体央行的首要任务

　　若问中央银行家的主要职责，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说是控制通货膨胀。普遍的观点认为，中央银行家都是技术专家，他们在上世纪80年代将高通胀从世界发达经济体中挤出，而他们的信誉也依赖于对通胀的控制。然而，从当前看，这种观点已经严重过时了。时下富裕国家中央银行家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通胀率太低。

　　令人沮丧的数字

　　就拥有34个工业化成员国的经合组织（OECD）来说，其平均通胀率已经从2012年的2.2%下降到了现在的1.5%，远低于各国央行2%左右的官方目标。这种下降趋势对欧元区的威胁最为严重：10月，欧元区年化通胀率仅为0.7%，而1年前这一数字尚为2.5%。商品价格下跌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即便剔除易变的食品和燃料价格，欧元区核心通胀率也只有0.8%，为欧元诞生以来的最低点。

　　美国的整体通胀率已经从今年7月的2%下降到9月的1.2%，接近历史最低点。而从目前各种迹象来看，美联储可能还会继续放宽货币政策。日本在这方面的确有所改善，似乎跳出了持续15年的价格下跌怪圈，但即便如此，它的核心通胀率依然为零。在富裕国家中，英国是唯一价格上涨的大型经济体，其整体通胀率为2.7%。

　　这些数字令人沮丧。超低通胀最明显的危险就是，在价格持续下跌的情况下，经济体可能会陷入彻底的通货紧缩。日本的经历表明，在债台高筑、增长乏力的经济体中，通缩破坏力极大且难以摆脱。由于贷款的名义利率是固定的，所以工资和价格的下跌会增加债务人的还款负担。而一旦人们预期价格还会持续下跌，他们就会减少开支，而对于原本疲软的经济来说，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在南欧，这种威胁是真实存在的。

　　美国和北欧尚未出现即时的通缩风险。尽管增速缓慢，但大多数经济体都处于复苏状态。对消费者的调查显示，中期通胀预期仍将维持在央行2%的目标之上。但如果一个高失业率的经济体长期处于缓慢增长状态，那么价格和工资最终可能会下跌。就日本来说，通缩是在国内资产泡沫破裂7年后才开始出现的。

　　即便没有达到临界状态，超低通胀率也会产生严重的负面效应，而且通常会与经济疲软和高失业率连在一起：当前美国的失业率为7.2%，法国为11.1%，而西班牙则高达26.6%。同时它还意味着，在价格上涨的情况下，名义收入增长会更加缓慢。这就使得政府和家庭更难偿还其所背负的债务。此外，低通胀率也使得单一货币区内缺乏竞争力的国家更难调整它们的相对工资水平。比如，在当前德国通胀率为1.3%的情况下，意大利和西班牙的企业只有削减工资才能与德国工厂竞争。

　　更重要的是，过低的通胀率将会削弱中央银行家应对另一次经济衰退的能力。通常而言，在经济增长时期，中央银行家会提高利率，但现在政策利率已经接近于零，他们只能依赖“非传统”措施放宽货币状况，比如“量化宽松”（印制钞票购买债券）和“前瞻指引”（承诺长期维持低利率，以支撑人们对未来通胀的预期）。如果经济再次陷入衰退，中央银行家将无计可施。

　　努力实现当前通胀目标

　　如果消费价格涨速稍快一点，那么大多数富裕国家的情况将会出现好转。但这个“一点”到底是多少？中央银行家又该如何在可控的情况下推动价格上涨？过去，稍微一点通胀就容易演变成重度通胀，并引发严重后果。

　　有一种观点，发达国家央行应提高官方通胀目标，比如从2%提高到4%。但是，改变中央银行系统数十年来的基本政策很容易出现反作用，进而导致金融市场失常。这种激进主义实际上是没有必要的。中央银行家首先要做的就是努力实现当前的通胀目标。

　　尽管欧洲中央银行在11月7日将主要政策利率从0.5%下调至0.25%，但它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采取更大胆的措施，进一步放松金融环境，包括广泛购买债券以及为银行提供新型廉价融资工具等。

　　美联储目前每月仍购买价值850亿美元的债券，因此不必再扩大量化宽松政策，但它可以改变其前瞻指引。美联储的最新研究报告就提出了这样的指导，建议将上调利率的失业率“门槛”从目前的6.5%下调到6%或更低。美联储侯任主席珍妮特·耶伦也可以引入一个通胀门槛，比如1.75%，即只有在价格上涨超过这个门槛后，她才提高利率。

　　所有这些并不意味着将来通胀不会成为风险，但这并不是今天的问题。每当中央银行家采取非传统方法时，“稳健货币”的狂热支持者们就开始大肆渲染恶性通胀的危害，但事实是，通胀与通缩同样可怕。

　　相反的价格走势

　　消费价格通胀在欧洲和北美呈下降趋势，在发展中世界却呈上涨趋势。目前来看，这种相反趋势还会继续下去，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全球经济结构失衡，导致发展中国家无法满足激增的国内需求，而富裕国家则无法产生足够的国内需求。

　　这种矛盾可能会引发国际紧张态势。因为它意味着，美联储和其他发达国家仍会采取货币刺激政策，但新兴市场国家却沦为它们政策的牺牲品。

　　当前经合组织1.5%的平均通胀率表明，尽管各成员国经济有所复苏，但占世界产出60%的这些经济体仍面临通缩风险。与之相对的，按GDP加权计算，中国、印度、俄罗斯、巴西、印度尼西亚和南非占世界产出的22%，但它们在过去12个月的平均消费价格指数却从去年的4.3%上升至5.3%。

　　与此同时，世界银行也对更多的发展中国家进行了评估，预计2013年发展中国家的整体通胀率将会较去年上升0.1个百分点至6.2%，而发达国家则会从2%降至1.4%。

　　这种相反趋势是极为罕见的。在过去的20多年里，除少数几次之外，新兴市场和发达世界的通胀走势都是一致的。在技术革新、经济改革和全球化的推动下，通胀基本都呈下降趋势，且调控取得重大成就。这个成就到底有多大？据世界银行数据，1990年发展中国家的整体通胀率为98.7%，是当前水平的近16倍，发达国家为5.1%，是当前水平的近4倍。

　　对于这种情况，维斯特伍德资本公司执行合伙人丹尼尔·阿尔伯特在新书《供给过剩时代》中给出了令人信服的解释：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或之后西方国家所面临的许多经济挑战，其实都是世界经济去通胀趋势的产物。

　　过去30年里，在中国等国家的城市化和现代化进程的推动下，超过10亿人加入全球劳动力大军，并建起无数新工厂。这样一来，不仅全球商品供给大大扩张，而且劳动力的成本也大幅降低。许多跨国企业将它们的生产环节外包到发展中国家。对于发达国家来说，这是一个影响深远的竞争挑战，同时也消除了国内的通胀。

　　新兴市场面临通胀风险

　　但这样的故事并不适用于很多新兴市场经济体。

　　世界银行发展前景小组负责人、世行年度全球预测报告首席撰稿人安德鲁·伯恩斯认为，发展中世界的后危机繁荣已经弥补了巴西、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等国家的产出缺口。西方国家需要的是更多需求，而发展中国家需要的是结构改革，以此来推动供给，抵消进口。

　　如果各国都致力于解决各自的问题，比如印度放开土地开发，欧洲国家政府放弃紧缩政策，那么这种分歧并不会造成大的麻烦。但国内政治阻止它们采取这样的行动。这就使得政策制定者只能采取不完美的解决方案，因而也就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国际后果。

　　就美联储、日本银行和其他中央银行来说，它们所采取的积极的货币刺激政策虽有助于克服国内需求不足的现状，但作用有限。不过，在推动美元和日元流向新兴市场方面，它们却取得了成功。在供给受限的经济体，这些货币进一步加大了需求面的压力，并导致通胀恶化。

　　美联储购债计划延续时间越长，新兴经济体将来硬着陆的可能性就越大。